走进被卡路里支配的人:从吃不饱饭 到吃不下饭

2019-12-31 21:10:18 来源:人民网 作者:佚名 责任编辑:王靖羽 字号: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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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热闹的“吃播”相反,进食障碍处在一个冷清的角落。林桦记得,女儿患病后,她在网上搜索进食障碍、厌食症、暴食症这类关键词,搜到的图书寥寥无几,“有的是20年前出版的,盖着图书馆印章,买回来已经有霉味了”。

  另一位母亲曾试探着与别人谈起女儿的病情,说了半天,对方并不理解,“这很严重吗?不就是吃饭吗?这还是个病?”

  林桦是一位在公司最高管理层中的职业女性,她用部分时间研究心理学,考下了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证书,帮忙组织患者和家属的活动和分享会,一些家长也找到她求助。有人心急火燎地咨询,可聊了半天,只会反反复复地问,我孩子到底该怎么办?

  陈珏尝试用各种渠道普及进食障碍的知识。“可在不被多数人重视的角落里”写几段话并没有太多人关注,“有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她看来,卷入进食障碍的不少患者,都是从网络上获取了错误的减肥方法,以极端控制饮食的方式“一板一眼”地执行。

  国家卫健委“全民健康生活方式行动”指导专家委员会运动专家组组长、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李可基指出,中国有4600万成人“肥胖”,3亿人“超重”。

  这是个“以瘦为美”的时代,自拍软件有“瘦脸”模式,纤细的模特和女明星争奇斗艳,流行的“心灵鸡汤”说,连身材都管理不好的人,没办法管理人生。

  何一认为,“在一个把瘦与幸福简单画上等号的社会里,人们追求幸福的本能被粗暴地导向了变瘦。”

  最初,北大六院主要聚焦药物治疗和病房治疗,后来成立了进食障碍心理干预团队,在病房或门诊给患者疏导,也对家长提供培训。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够明白道理,一些家属放弃咨询,提起咨询就暴跳如雷,“就像鸵鸟一样把脑袋扎在沙子里”。

  研究进食障碍10多年,李雪霓认为,厌食症患者往往需要收治入院进行营养和行为治疗。要医好病,最难的不是更新治疗方式,而是难以与患者搭建和维持一个“稳固的治疗联盟”。

  在病房里,会出现各种状况。多位医护人员看护下,人们稍不留神,患者碗里的饭可能就没了:要么抹得全身都是,要么扔满床,或者丢到床底下,或者被猛地攥在手里。医护人员伸手阻止,还可能会被咬伤。

  很多患者都曾下决心戒断极端的进食行为,但往往陷入一轮轮循环。李雪霓说,长期行为本身有神经塑形的作用,如果神经回路已被行为塑造好了,它就会变成习惯性的发生。其他可替代的行为要想发生,必须在足够的动力和环境的配合下才有可能。“就是我们说的成瘾性”。

  何一形容,那是一种冲动来了“百爪挠心”的感觉,如果不执行,“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进食障碍患者中,多数人已经习惯“持久战”。据李雪霓总结,患病大致分3个时间段,病程3年内是治疗关键窗口期,痊愈率较高;3年到7年挺常见;7年再往上就麻烦了。

  2015年,中华医学会组织从事进食障碍临床和研究工作的专家,共同撰写了《中国进食障碍防治指南》,其中引证的研究称,进食障碍的终生患病率约为5%。

  “说进食障碍难治,是因为它没有直接有效的药,不是拿到方子就能痊愈。”李雪霓说,目前的治疗方式,是按出现的一些症状吃药,比如抗抑郁类药物,或是根据局部性的损害做相应的治疗。

  陈伟接诊的第一个进食障碍病人曾经“瘦到生命受到威胁”。营养科没有病房,陈伟把她安排到消化科病房。他负责病人的一日三餐。因为病人的胃对固体食物难以消化,他们把食物打成了浆和汁。治疗半年后,他收到对方的消息:体重涨到了120斤。

  但是,很多人的体重都在上上下下。几年里,北京的一位患者因为厌食症从120斤跌到了79斤,又因贪食症冲上了150斤。

  “帮助他们康复的过程中需要不断地发掘和维护康复的动力,反复是我们必须做好心理准备去迎接的。”李雪霓说。

  用陈珏的话来说,进食障碍是一个谱系障碍,就像是一个“连续谱”,厌食和暴食分列两端,病人落在了这条连续谱当中的某一个点上,可能暂时稳定,也可能一直摇摆,或者,沿着线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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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在中国,能为进食障碍患者提供专业化病房的医院,主要有北大六院和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进食障碍诊治中心。许多外地患者出院后很难在家乡复诊。

  生活在美国,何一了解到,仅在波士顿,这样的机构至少就有5家。

  这两年来,中华医学会心身医学分会进食障碍学组培训了来自各地的医护人员,有的学员回到当地后,开设了进食障碍门诊。

  但是,门诊单一科室能做的很有限,要病房收治还需要建立一个综合性的团队,懂营养的、研究心理的,需要时间。李雪霓曾去英国的进食障碍中心参观学习,她羡慕人家的治疗团队和硬件条件。她记得对方告诉她,是花了20年才变成这样。“我想我们也是有希望的,也许用不了20年。”

  北大六院的医生已经明显地感觉到,过去,患者要花3-5年才能找到症结,但现在,这个时间被缩短为3个月到半年。

  这些年,志愿者老曹看到,尽管医护力量日臻成熟,还有为数不少的患者徘徊在社会的边缘:有人消极不自救,有人接受了治疗但还是无法恢复社会功能,读不完高中。他们在与进食障碍的搏斗中,度过了青春期,迈入了成年。因为病情,只能应聘到一份工资低于自身能力或平均工资水平的工作,小心翼翼地生活。“就像把一个沉重的龟壳背在身上,他们卡在中间,如履薄冰地负重前行。”

  程一乔和卢佳羽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她们都成了北大六院的志愿者。卢佳羽和林桦决定把亲身经历分享出来,母女合著了一本书。没想到的是,由于这次意外的“袒露”,她们成为这个群体里公开露面的冰山一角。

  好消息是,卢佳羽不再对食物斤斤计较了。她体重升到了88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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