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拼盘里缺一个不成功的父辈

2021-10-15 08:23:51 来源:北京青年报 作者:张睿泠 责任编辑:田苑 字号:T|T

◎张睿泠

一年一度的“我和我的××”系列在这个国庆又如约而至。从《我和我的祖国》开始,主旋律拼盘电影好像已经成为国庆节影院中必不可少的一道菜,但由于新鲜度降低,再加上参与导演变少甚至“降级”,不可避免地让它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硬菜”,滑向了东拼西凑的“小吃拼盘”。

《我和我的祖国》上映之时,正值新中国成立70周年。在这样的时机看到几位有过硬作品的导演联手献礼祖国的主旋律电影,也合情合理。陈凯歌、张一白、管虎、薛晓路、徐峥、宁浩、文牧野,至少从外层来看分量十足,同一命题下各个导演的风格特征和创作构思,对观众来说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到了《我和我的家乡》,大家已经可以隐约感觉到导演阵容的减弱,创作水准明显降低,说教意味浓厚且刻意。而今年《我和我的父辈》,一桌已然凑不上两个正儿八经的导演,取而代之的是“我的我的系列”元老徐峥加上几位“演而优则导”的一线演员。

影片由四个章节构成:《乘风》《诗》《鸭先知》和《少年行》。它们分别对应着抗日战争中、新中国成立后、改革开放前和当下四个时间段。相较于系列中的两个前作,这次的拼盘更为割裂,观众对于几个单元的喜好也呈现出极大的差异。个人的观感是:《乘风》>《诗》>《鸭先知》>《少年行》。

同行衬托 吴京最佳

将《乘风》排在第一并不是说吴京的导演技巧如何令人折服,或是故事讲得有多好,而是它确实是比较了四个单元后最让人惊喜的,也确实感受到吴京的用心。抛开可以预料到的一些“战狼式”作战场面和直男式父子关系不谈,吴京的角色虽然在他的舒适区内,但这次居然没有吃到“兵刃”的亏,还贡献出了几次非常令人惊艳的画面。一是骑兵们看到敌机,立刻拿枪上马,从庄稼地里策马而出,镜头一拉,一群马疾驰而来。没有战斗场景,却比最后一段骑兵连的冲锋更能让人感受到什么叫“铁马奔腾”。二是马仁兴(吴京饰)看到儿子乘风的马没能带着乘风回来,独自把马牵到玉米地里,在摸了一把马身上的血后随即蹲下身无声痛哭。这里不需要任何解释,大家也清楚乘风已经牺牲,这一段文戏吴京处理得非常细腻,在影院中也猛地意识到他远远不只是“战狼”,也是一个很优秀的演员。

但《乘风》的缺点也十分明显,最突出的是小学生作文一般毫无留白的叙事。明明可以停在马仁兴摸了一把血,明白乘风已经牺牲,非要穿插一段乘风被日军包围中弹身亡的实景;明明已经用蒙太奇把新生儿的诞生和乘风的牺牲联系到一起,传递了“传承”的概念,又怕观众看不懂,一定要安排角色说一句,这个新生儿叫乘风……

章子怡的《诗》虽然画面调度比较平常,故事也无甚新意,但也有惊喜。“诗”是一个太过抽象的意象,而建国初期航天科学家为科研事业隐姓埋名奉献一生,这样伟大的纯粹也不容易具象。但章子怡通过孔明灯和火箭的类比和一首诗,将航天和科研的浪漫,我们一直以来对宇宙的探索与传承,生与死、牺牲和奉献的诗意都表达了出来。再加上章子怡略带克制的表演,让片中母亲的坚韧与伟大更为突出,女性视角的以柔克刚,可见一斑。更值得一提的是她是几个单元里唯一没有把“父辈”局限在“父亲”上的,“父辈”的含义突然拓宽。

弄堂更像牢笼 徐峥巧思变得油滑

真正令人失望的,是徐峥。从《我和我的祖国》中的《夺冠》用弄堂故事撬动“祖国”概念的轻巧,《我和我的家乡》中《最后一课》从师生情联结“家乡”的巧思,都让徐峥当之无愧地成为每年的一个亮点。但再看这部《鸭先知》,以前的轻巧、巧思,反而成为了束缚他的枷锁,“巧”给他带来的红利让他在这条路上走得太顺,到这次已经有了一丝“油滑”的味道。

诚然,徐峥作为一个成熟的导演,这次发挥也非常稳定,故事也是《我和我的父辈》中观赏性最强的一个。喜剧情节比较密集,但笑点的设置又显得非常刻意,好像能感觉到徐峥拿着对讲机坐在导演椅上,每到一个笑点就在观众的脑子里大喊:“你该笑了!”另一边,大量对称性构图和大胆的色彩又让人很轻易地联想到韦斯·安德森,但也许是为了体现出70年代的某些特征,画面中又加入了一些灰调。

这个故事里最让人感到不适的,是对角色的塑造。为了衬托主角的头脑灵活、敢于尝试,还刻意安排了一对安于现状、迂腐的小市民父子,带头阻挠主角工作,无时无刻不恶意讽刺,拆穿主角父子鲜亮的外衣,另外还设计了一群跟着嘲笑的邻居们。虽然赞颂创新精神无可厚非,但矮化那些赶不上趟的大多数,让人有点不舒服。而且就因为主角最后拍成了广告,扭亏为盈,成了最早一批在浦东买商品房的人之一,就能让他成为值得称颂的父辈吗?除却最后的成功,他同时也是一个喜欢吹牛、不愿吃亏、还带着儿子偷走家里最后一笔存款的人。这个故事究竟是在赞颂父辈、赞颂创新,还是在赞颂成功学、赞颂投机?

故事中,《鸭先知》的配角们嘲笑着跑在最前面的主角;现实里,《鸭先知》嘲笑着所有没有胆量、没有远见、没赶上趟的普通人。父辈的精神在《鸭先知》里骤然缩小,徐峥用小故事、小视角撬动大格局的一贯做法在这次的故事里失了灵,变成了视角小、格局更小的精致利己主义,令人失望,更令人惋惜。

属于普通人的故事消失了

而将视角从电影本身转到“父辈”和“我”以后,影片和观众之间的割裂则更加明显。首先,放眼望去,影片中的“父辈”们没有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普通人。《乘风》的“父辈”最后成为了司令,《诗》的父辈是航天科学家,《鸭先知》的父辈是广告第一人、有钱人,《少年行》的“父辈”是科学家,是AI。

《我和我的祖国》中尚且还有毫无成就普普通通,甚至缺点颇多的出租车司机张北京,把宝贝似的奥运会开幕式门票让给素不相识的汶川小孩,《我和我的家乡》里他一开始推脱自己没钱但最后还是拿出积蓄给二舅。他不成功,但不妨碍他的高尚甚至伟大。而到如今《我和我的父辈》里,属于普通人的故事彻底消失了。“我和我的XX”系列刻画的对象,从第一部的7人缩减到如今的4人,缺失了的角色可能更能说明问题。是谁,不再值得被讲述了?

如果再从“我”的视角看这个故事呢?说它是“后浪”的扩大版叙事毫不为过。“我”是谁?是军二代、航天二代、富二代、科学家二代。父辈们终将老去,而“我”终将成为“父辈”。这就引出了电影对每一个“我”最后的规训与警告:你要成为怎样的父辈?

“我”作为这些“父辈”的孩子,注定要追随他们的步伐,成为有所成就的一个人,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而不是那些赶不上趟、普普通通、庸庸碌碌、心胸狭窄、不敢尝试的小市民,对吗?

这样一看,《我和我的父辈》里,“父辈”不是大多数人的“父辈”,“我”也不是普通的“我”。从祖国到家乡再到父辈,这个系列的主题在不断地与“个人”联结得更为紧密,却在表达和意味上离普通的“个人”越来越远,显得越来越悬浮。当我们把祖国、家乡、父母说尽,我们还能说什么?只剩下一个“我”值得再叙。

如果明年还有“我和我的”系列,希望那个“我”,真能与你我一样,是一个为了生活而奔波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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